阑若

更……我今天就更……(咕咕)

生世——以偿

拖更飞星和苗疆的利息,bgm:九千错

关键词:蛊、男虐身女虐心、双向追妻火葬场、也许还有囚禁? 

糟糕的xp产物,慎入慎入慎入。

  

  千错万念,我慢慢还你。

  万念千错,我慢慢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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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小侍女有些怯怯的行了半个礼,话开了个头却纠结在如何称呼。殿下不许称呼眼前人为王夫,可一国皇子,明旨赐婚,她也着实不敢称呼为侍君。

  屋内传来瓷片碎地的声音,一瞬间廊道上落针可闻。

  “无妨,都下去吧。”一众侍女如蒙大赦的褪去,顾玄清微微吸了口气,推开了书房的门。

  李云贞冷眼看着单膝跪地收拾瓷片的身影,端起新茶抿了一口:“六皇子金尊玉贵,不想伺起人来竟也这般得心应手。”

  伸向瓷片的手有一瞬间的迟疑,没能逃过李云贞的眼睛,这根刺,看来扎得正正好。 

  顾玄清沉静得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只将手中的碎瓷片稳稳放在了茶盘中,才走到她膝前,寻了个她能碰到又不算太近的距离单膝跪了。

  “玄清本分,殿下不嫌弃罢了。”

  李云贞嗤笑出声:“怎么说也是十五座城池换来的,本宫怎么舍得嫌弃?”

  茶杯与桌面碰撞的声音伴着顾玄清的身子微不可查地一颤,又迅速收敛了起来,“是玄清说错话了,殿下恕罪。”

  “如今倒是乖觉,怎么,也知道笼中雀不好当了?”李云贞颇为闲适地将左侧手肘撑在膝盖上,右手去抚摸顾玄清的眉尾。

  顾玄清一动不动地任她赏玩,李云贞的笑意不达眼底,若不是见惯了这个人对自己情绪和身体极致的掌控力,她大抵就要信了。

  三年前,李云贞作为西蜀公主前往大宣和亲,宣恒帝钦点六皇子顾玄清迎娶。六皇子话虽不多,人却极温和,春风杨柳岸,李云贞轻易便应了白首之约。

  然而成亲第二日,一条细细的银链便将她困在了偏殿。

  “六殿下呢!”

  “回王妃,大宣与西蜀开战,苗王身故,六殿下……已连夜赶去前线!”

  “什么!”李云贞不顾一切的向门外冲去,却被两名侍女死死跪谏:“王妃不可,六殿下吩咐,战场凶险,王妃不得踏出偏殿半步。”

  嘉陵县主踹门而入的时候,李云贞正跪在殿中守孝,满室长命灯烛中,一身白衣头扎孝带的女子显得格外凄美,衬得嘉陵县主一腔怒意更甚。

  “我道是谁这么大胆子在宫里带孝,原来是清哥哥骗来的便宜货,还真以为自己是未来皇后,可以无法无天呢?”

  “你说什么?”李云贞回过头,死死盯着眼前的姑娘。

  “圣上的病需要苗疆秘药为引,清哥哥站出来娶了你,自然离皇位更进一步。”那姑娘被她盯得有些发毛,却又不肯示弱,一句话说的七零八落。

  不过一想到当年自己与顾玄清指腹为婚的约定,便又有了底气:“但你也不要肖想,来日清哥哥登了帝位,肯定不会立你个苗疆女子为后!”

  “顾玄清……”李云贞呢喃的声音极低,嘉陵没有听清,但那双死寂一般的眼底所泛出的寒光却足矣让未经世事的少女落荒而逃。

  鲜红的指尖血在银盆中画出诡秘的图案,李云贞修习的不是苗疆蛊术,而是圣山禁术,本命蛊的献祭带来近乎融化内脏的灼热,鲜血不受控制的从口中涌出,李云贞隐约觉得有一双手接住了自己,但却无法辨认。

  再睁眼的时候,入目的已是熟悉的西蜀圣山。每一代苗王去世,圣山都会重新择选它的主人,而新的苗王无论身在何处,都会于神殿中醒来。

  李云贞以本命蛊为代价提前启动了圣山的择主仪式,以万分之一的可能赌圣山会护佑于她,所幸,她赌赢了。

  李云贞正跪于神殿祭坛之上,每一任苗王苏醒时都是神力最充沛的时候,圣山的虚影渐渐笼罩着前线的士兵,只在顷刻之间便攻城掠地。

  大宣的议和书递到西蜀时,李云贞答应得很爽快,占领的十五座城池可尽数归还,只有一个条件——大宣六皇子顾玄清,入西蜀和亲。

  本以为这会是一场拉锯战,毕竟西蜀众人并不善治理平原,十五座城打下来容易守住难。可宣恒帝当夜便下了召书,竟是没有丝毫迟疑。

  今日,是顾玄清入蜀的第七日,七日来,他仿佛真的是一个完美的和亲皇子一般,尽职谦顺,无论自己如何刁难挖苦,他都一一接下,并无半分异样。

  “殿下说笑,殿下唤我来,不是有正事吗?”顾玄清清冷的声音唤回了李云贞的注意。

  “哦,差点忘了,”她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反手在桌边的竹制圆盒里翻捡着,嘴上依然打趣道:“你要不要猜猜,今晚的节目是什么?”

  顾玄清的唇色淡了些,本能的战栗让他微微闭了闭眼眸,还未等开口,李云贞便摸出了个小小的竹筒,打开看了看,“哟,这回你可有得受了。”

  竹筒被翻转在手心,一枚小小的虫子安静躺着。顾玄清将左腕平举伸至李云贞手边,腕上一道新鲜的血痕清晰可见。

  李云贞拉过他的手腕微微用力,还未愈合的伤口瞬间开裂,顾玄清本就微皱的双眉轻轻一跳。

  捏着蛊虫的左手缓慢向着伤口按去,在将要碰到鲜血之前堪堪停住。“玄清,”她轻声唤他,语气格外的清纯可爱,“你怕不怕?”

  记忆里,三年前的盛夏,她也曾将掌心的蝴蝶交于自己。“我们苗疆女子都养蛊,有各种各样的小虫子!”她说得得意,小奶猫似的故作凶狠:“玄清,你怕不怕?”

  “你的话,不怕。”躺在她腿上的少年眼睛都没睁开,轻轻摇了摇头。

  “应当的。”跪于膝前的少年,眼睛眨也不眨的回答。

  “为了宣国,你可真豁的出去。”

  是我害你失了本命蛊,自当还你。

  蛊虫最是好斗,同一容器中容不得第二只蛊,同一人体内自然也是如此。由此诞生了一种极阴毒的练蛊手法。

  将两只蛊虫置于同一人体内,诱其相争,活下来的以宿主气血为养,周而复始,方可拣选出最强悍的蛊虫。

  新婚夜当晚,李云贞本欲以此传言拒他入门,不想他一口答应:“既是和亲,自然要拿出诚意。”

  李云贞自无不可,要知道控蛊可比控人容易得多。

  小虫子见了血,顷刻便没入了顾玄清腕间,李云贞拇指轻轻划过他腕间的伤口,一边将血迹擦拭干净,一边淡淡问道:“要了你来和亲,便是毁了你在宣国所有的基业,你恨不恨我?”

  以两国邦交,边境和平逼他入蜀,李云贞承认自己卑鄙,但她不后悔。恨我怨我,却不得不困在我身边,多好的教训。

  “能得殿下青眼,是玄清之幸。”顾玄清收回手臂,小幅度地转了转伤腕,平直的声线乖顺得不带任何感情。

  “你如今的戏,唱得越发好了。”李云贞靠在软榻上,姿态闲雅得就差撒把赏钱。

  顾玄清轻轻叹了口气,忽然卸了一身规矩疏离,缓缓抬眸直视着她的眼睛,语气里莫名多了两份柔软,“你不必信我。阿贞,在大宣时,是我思虑太甚对你不住,如今你要如何,我都无话可说。”

  “放肆”两个字徘徊在李云贞的嘴角,对着那双盈盈水光的深沉眸子竟然卡在喉咙无法出声,心口的抽痛更激起了她的怒意,说不清是怒顾玄清的大胆,还是怒自己时至今日仍然无法狠心到底。

  所幸顾玄清说完便及时低了头,并没有看见李云贞的失神,他刚刚放松的身体又恢复了紧绷的仪态,双眸垂向地面:“玄清僭越,请殿下责罚。”

  李云贞讥讽一笑,今日种下的蛊虫本就厉害,若此刻罚了他,晚间炼蛊必是更加难熬,原是打的这个主意,李云贞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强迫他直视自己。

  一字一顿的说道:“顾玄清,收起你的心思,我不是从前那个任你摆布的小女孩了,你听清楚,我不可能原谅你,永远都不可能。”

  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为何听她亲口说来,竟是这般心痛:“是……玄清明白。”

  “你……” 

  “殿下,长老会的几位大人求见。”门外侍女的通传声打断了李云贞要说的话。

  “请进来。”李云贞起身理了理衣襟向主座走去,忽而瞥见行礼告退的顾玄清。

  “不用,你就在这听。”她的目光带着探究逡巡在他身侧,不是喜欢苦肉计吗?正好。

  倩红的纱幔极致轻薄,层层叠叠仍难掩住身影,几位长老显然没有预料到竟会是这样的场面,几经踌躇,才期期艾艾的开口:“殿下,臣近日听到一些流言,说,呃,说……”

  他的目光微微撇向珠帐后跪着的身影,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很多话露骨的话属实无法直言,更何况当事人就在殿中,只能点到即止,期望上位者自己明白。

  李云贞微一蹙眉就想明白了原委,顾玄清能忍,蛊虫相争时的疼痛往往被他压抑成低沉的呼吸,偶有一两声压不住的,更是平添了些香艳的想象。

  她乐得如此,微微提高了声量:“怎么,如今长老会都管到本宫的闺房之乐上了吗?”

  “若寻常侍君也就罢,顾公子毕竟是王夫,又贵为一国皇子。”老大人顿了顿,痛心疾首地强调,“伦理纲常,还请殿下顾着些颜面。”

  风吹起纱幔,李云贞越过几位进谏的长老,看向顾玄清微闭的眸子。朗声道:“玄清,你来。”

  纤细而修长的身影,面色略显苍白,一眼望去,只让人无端想起圣山上顶上长年不融的积雪。

  李云贞抬手捻起他左鬓的发丝,语气缠绵而轻佻:“你愿不愿意?”

  “殿下高兴就好。”顾玄清没有反抗,也无从反抗,一语双关地默许了李云贞的造谣。

  “我高兴,我们玄清高不高兴?”

  顾玄清的身形挡住了几位长老的视线,他们无法看到李云贞此刻玩味冰冷的眼神,而被这双眼眸注视的人,心底泛起的寒意更无人可知。

  答应和亲那天,顾玄清就预想过这样的场景,只是没想到来的这样快,这样尖锐。君子礼教与来自李云贞的压迫感交替敲打着他的脊梁,他无法忤逆自己,却也不愿忤逆她。

  自我思想层面的斗争总是更安静一些,周围的声音仿佛都被屏蔽,身体接连不断的颤抖自发丝传入李云贞的手心,时至今日,她总算探到了他的底线。

  良久,又或者,只是顾玄清觉得过了良久,眼眸随着喉结的滑动轻轻闭上,终是落了一个微弱的点头。

  李云贞如大战告捷一般冲着侍立的几位长老扬了扬手,鬓发从她指缝间滑落,打在顾玄清侧脸:“几位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你们……”看着几位长老恨铁不成钢的褪去。李云贞收敛了笑意,单手撑在书桌上,食指轻轻托着太阳穴,待到长老们身形消失在视线中,才用两根手指捏起了顾玄清的下颚。

  “答得不情不愿,看来,还是本宫手段太软了些。”

  “玄清知错,两国邦交,还请殿下留些体面。”才刚刚探得的底线转瞬就划归了他可以隐忍的范畴,李云贞无端升起一种失控的恐慌,你压不弯他,捉不住他,他依旧随时可以舍你而去。

  “体面?”李云贞忽然欺近,轻笑的唇间,字字诛心:“本宫以为,没有一条铁链将六皇子锁在侧殿,已经足够体面了。”

  顾玄清心脏一缩,“我一定会护住你的。”榻上熟睡的女子温柔安静,他托起她的手轻轻碰了碰唇,记忆里的画面随着窒息转瞬即过。

  罢了,是他食言,合应受过。如今借了她的手领罚,该知足了。

  李云贞将右腕的银铃手链靠在顾玄清耳侧,选在他阖目的瞬间轻轻摇动。

  体内蛰伏的两股灵气忽然复苏,才刚被唤起的蛊虫尚且懵懂,于筋脉血液中缓慢移动。

  两只蛊虫几乎同时察觉到对方的存在,于腕间和心口的位置不安的疯狂移动。顾玄清一声闷哼向前倒去,李云贞顺势将他接在怀里。

  疼痛席卷意志之前,最后送入李云贞耳中的是一声微弱的——“抱歉”。

  有些悲凉也有些可笑,李云贞微微弯下腰,将下颚靠在顾玄清的肩头,温柔的声音于他耳边回应:“晚了。”

  顾玄清大抵是听不见这声回应的,李云贞说的对,血脉内新的住客确实彪悍,与连续三日获胜的旧主人厮杀得格外激烈。

  半跪的膝盖砸向地面的声音打断了李云贞几乎要抚上他后背的手,身侧紧紧握拳的手微微向上抬起,却在碰到她衣角之前垂落回地面。唯一的一丝清明被顾玄清用来死死咬住下唇,今日呼吸声也不允外传。

  便是如此,你也不肯低头吗?

  “我们苗人有一种训蛊的方法,和你们中原人熬鹰很像,”李云贞将顾玄清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膝上,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着他的后颈,声音平淡而悠远,仿佛讲述某种传说,“你猜,若我把它用在你身上,你能撑多久?”

  细碎唇齿间咬过的音节断断续续,勉强拼凑出完整的词句:“我说过,只要殿下高兴。”

  “好,那你可得撑住,不要扫兴才好。”李云贞的目光始终盯着窗外的斜阳,阳光将窗棂的影子投射到地板上,像极了她在大宣居住时的驿馆。

  

  顾玄清再一次恢复认知的时候,人已经在侧院了,一应陈设他都极为熟悉,连床脚延伸到地板上的银质锁链都照搬了过来。

  门外有人值守,顾玄清没有去自讨没趣,她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将一切悉数奉还,他自然只有理亏的份儿。

  饮食起居均无苛待,只是李云贞一连几日都没有召他。那日的新蛊险胜一筹,大概也伤得不轻,除了寻常吸附着他的血液修养自身,倒是没怎么折腾,顾玄清难得恢复了些精力。

  直到第一个朔日,顾玄清才知道李云贞所谓的训蛊是什么手段。

  夕阳按时落到了地平线下,月华却未升起,心脏处安静臣服的蛊虫忽然狂躁,没有任何准备的顾玄清骤然落了手中的茶盏,跌跌撞撞地想要回到床榻,却止步于床角。

  不同于蛊虫缠斗时的疼痛,此刻的蛊虫仿佛被热水浇淋般挣扎,似乎想要于他心尖烫出一个无法填补的缺口。

  思绪混乱而漂泊,洪流冲洗过全身,记忆仿佛浪潮一般将他拍入水底,时而是大宣时她天真活泼的笑脸,时而是她冰冷讥诮的嘲讽。

  五脏六腑融化又被重塑,顾玄清脑海中却不合时宜的起了一个念头——李云贞献祭本命蛊时,也是这般折磨吗?

  一双冰凉的手拂过身侧,心口蛊虫也感受到难得的舒爽,渐渐平息,顾玄清从沉溺的海中被捞起,脱力感席卷全身,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见李云贞微笑着将一只手掌抵在她的心口。

  而另一只,正被他贴在脸侧……

  顾玄清急忙转头,僭越请罪的话还没出口,便听李云贞说道:“蛊虫只受日月光华及蛊主安抚,今夜无月,若也无我,你就要自己熬到天明了。”

  说着她做势要抽离手掌,蛊虫感受到了异动,不满的扭动起来。李云贞中指指尖点在顾玄清心口,给予最后一丝压制,等着顾玄清回话。

  “劳烦殿下,将我绑了吧。”

  你就如此厌恶我……

  “好啊……”

  此后数月,李云贞每月朔日都会如约而来,但也只有朔日。此间顾玄清请见了三次,均无回应。

  她也并非夜夜冷眼旁观着顾玄清辗转折磨于梦魇,反而常常在他最煎熬的时候出手相助,最多的一夜,竟达七次。

  可他们彼此都明白,这种相助并非心软,而是实实在在要将顾玄清当成蛊来训,要在他心里种下只有她能救他的依恋。

  可只要他清醒着,从来都是克己又规矩。

  屋子正中的方桌上晾着新茶和两色糕点,顾玄清靠在窗边的软榻上,静静目送着朔日的夕阳,腕间银色的链子格外醒目,他能感觉到蛊虫渐渐苏醒,却还没到它开始折腾的时候。

  顾玄清有些自嘲的笑笑,每月一次的折磨仿佛成了某种仪式,可以预期的疼痛,反复出现的幻像,周而复始的流程,竟也渐渐让他的心沉静了下来。

  至于这莫名其妙的或许可称之为“期盼”的情绪之间究竟都包含了些什么心思,顾玄清不愿想,也不能想。

  子夜已过,硬挺过两轮梦魇的顾玄清在下一次浪潮袭来的空隙里清晰的认识到,李云贞不会来了。

  熬鹰的法子,军旅出身的六皇子熟得很,“拯救”培育的依恋感,会在“遗弃”中激发到淋漓尽致。然而李云贞不明白,顾玄清却清楚的很,之所以四个月的规训毫无成效,无非是因为这一切他都已然经历过。

  当那个明艳的苗疆少女闯入了他波澜不惊的人生,又用一具消失在自己手中的沾满鲜血的身体将他遗弃于荒原时,他的心底就早已被打好了烙印。

  幻境里的噩梦比例已经远远超过甜蜜的记忆,新的梦魇即将再次吞没他,连带着辗转中掉落的泪滴。

  第二日,顾玄清睁眼便看到圣山虚影高悬于主殿方向,也顾不得一夜煎熬的憔悴,开门厉声问道:“殿下呢?”

  “殿下……”门外的侍女曾陪嫁李云贞入大宣,对顾玄清多少算是旧识,“南疆的寨子暴动,殿下在圣山祭坛,留言说、说……”

  顾玄清看着眼前人脸上的不忍,吸了口气,又恢复了昔日的冷静自持:“你说,我受得住。”

  “殿下说战场凶险,顾公子不得踏出偏殿半步。”

  你便如此怨我吗……

  顾玄清闻言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看不出悲喜,侍女慌忙解释道:“不是奴婢不帮您说话,只是……”

  侍女想起昨夜她小心翼翼的劝慰着醉酒的李云贞:“殿下何苦呢?”

  李云贞的声音带着空灵,“若不是为了宣国,他恐怕早就离开了,我困不住他……一直都困不住。”

  她不明白,隔在两人中间的东西太多,无从说,无可证,也无法信。

  

  偏院的守卫天黑前便撤了出去,顾玄清注视着院中长立的身影,李云贞也知道屋内的人在看她,月色盈盈,仿佛静态的画卷,她没有回身,顾玄清也没有动。

  雪悉悉索索的落在人的肩上,李云贞伸手握了一朵雪花在掌心,不一会儿便化作了小小的水珠。

  “你以为大宣十万铁骑怕你吗?若非六哥坚持,怎么可能和亲。”

  “六哥查明先苗王死因那天,便提剑闯了三皇子府,皇伯父亲至都没能阻止他弑兄。”

  “你消散在他手上那日他淋了一夜的雪,昏迷数日,若不是苗疆战报传了消息,你今日未必还能见到他。”

  晚了……自己这般对他,他定然恨死自己了。

  身后传来踏雪而行脚步声:“今日并非朔日。”

  “怎么?不是朔日,本宫就不能见王夫吗?”李云贞的目光随着雪花落在顾玄清身上,若我假装不知道,是不是还可以利用一下你的愧疚?李云贞有些恶毒的想着。

  “殿下怎么了?”顾玄清上前一步,轻轻皱眉,他许久没见过这样的李云贞了。

  “没什么,”她伸手去环顾玄清的腰,更加清瘦的身形一僵,李云贞将头靠入顾玄清怀中:“我记得你说过,只要我高兴,做什么都可以。”

  顾玄清的手迟疑着回抱她,闭目将脸颊缓缓贴了过去,“是……都可以。”

  以前可以,现在可以,过了今夜,若你还肯,也都可以。

  李云贞微微抬头,就着他俯身的动作将唇贴在了顾玄清的颈侧,他的睫毛颤了颤,微微抬了头。

  地上的雪刚积了半寸,温柔地接住了倒向地面的两人。凉意将将好透过顾玄清的衣衫,中和着身体的灼热。

  不同于蛊虫发作时燃烧身体的热度,那是一团无法安抚,四处游走的三味真火,被它催逼的喘息并不像疼痛那般容易压制。

  疼痛也不像蛊虫噬咬那般尖锐,包裹着一层模糊的外衣,仅存的理知认证它为痛觉,身体却不肯执行趋利避害的本能,心口莫名的空寂被无法言说的满足充盈。

  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慌不择路地抓了一把雪揉进心口,第二次却只能紧紧攥在手中,等它慢慢融化。

  旧雪化作一摊摊水渍,新雪落在额头上,肩膀上,背上,腰上,腹部,腿间,皓腕,玉足……蒸腾的热气甚至在雪花落下前便将它融作水滴,被含进口中,冰冰凉凉的,滴滴答答响了一夜。

  天为庐,地为塌,繁星做被,明月掌灯,梅树守在床头听候吩咐。偏生月光狡黠,扯了云朵作纱,又不肯老老实实藏起来,打在人洁白的皮肤上,掩映出斑驳的虚影。

  光陆流离之间,各怀心事的人儿都以为自己贪着一场空醉,填补着身心的缺口,却浑然不知彼此俱是一样。

  李云贞将头侧枕在顾玄清胸前,听着他宛如擂鼓的心跳声,一只手抚上他的心脏,轻声呢喃道:“玄清,我再也不折磨你了,好不好?”

  我再也不折磨你了,你别恨我好不好?

  顾玄清的手穿过她的长发,许久不舍离开,别睡,晚一点睡,让我再碰一碰你,很快,就碰不到了……

  不知是不是神思不宁的缘故,李云贞觉得,这一场情事格外疲累,困意袭来的那么快,那么浓……发丝从指尖滑落,伴随着顾玄清缓缓地摇头。

  顾玄清将李云贞安置回了房内,红泥小炉温上了姜茶,才默默擦掉锁骨上涂抹的蒙汗药,单膝跪地,解下她腰间一枚小小的玉质盒子。

  “抱歉,这次真的要骗你了……”

  

  城外坡的竹林里,一个身着黑衣的身影摘下兜帽,正是顾玄清,对面的男子长相与他有几分相似,也是一身黑衣,腰间一块晶莹的玉佩透露出他不凡的身家。

  “六哥,这枚印章盖下去,你和她的情分,怕是要毁于一旦了。”那人手持一卷锦帛,隐约可见几行人名。

  “本就没多少情分,没什么可惋惜的。”顾玄清闭了闭眼。他声音太过轻飘,随着叹息而逝,寂静的夜里,也未传到来人耳中。

  “什么?”

  “没什么,我毕竟有个王夫的名头,至少性命无虞。”最差不过是,真的被她扔在别院,在一月月的蛊虫暴乱中熬尽余生……罢了。

  他那边平静地预测着自己的结局,黑衣人却听不得这样的话,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一起走!大不了打一仗,大宣又不……”

  “顾玄柯!两国联姻,岂可儿戏!”他喝止了堂弟的话,等顾玄柯冷静了下来,才继续安排到:“你们拿了通关文牒往东边山林里退,那里还有一队我的人,可保你们平安回到大宣。”

  “若皇伯父问起来……”

  “告诉他我很好,”顾玄清答得很快,少顷,回头望了望圣山行宫的方向,缓缓补充道:“真的……”

  

  已过午时,圣山行宫的侧院内跪着一个笔直的身影,顾玄清双臂举过头顶,手中奉着一个玉盒子,印章早已被收回,现在的盒子里空空如也。

  屋子里,李云贞手肘撑在桌几上 ,两手指尖相对,一动不动。阳光打进屋子,手指的虚影在桌子上绕了半圈。

  她醒来的时候,巫医刚开了药,顾玄清捧了她的印信盒子跪在院中,各色人等面面相觑。

  信息匮乏得无法推断,却又清晰得昭然若揭。

  冬日里难得有这样和煦的阳光,和煦得分外不符合气氛。顾玄清的唇已然开裂,汗珠从额头划过,滴在地上,形成两片小小的水渍。

  院子里的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仅存墙角、树下以及他身侧一直在阴影中的点滴雪白,顾玄清的眼神就落在身前的那片残雪上,恍如一梦。

  酸胀感早已过去,高举的手臂没了直觉,玉盒子被缓缓收起,顾玄清顺势抬头,却迟迟不敢睁眼看她的神情。

  “你……”

  “求殿下……”顾玄清在李云贞出声的同时打断了她,声音因为脱水有些干哑,“求殿下,念在最后一点情分——别问。”

  李云贞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软弱,虽然只有那么一丝。

  “顾玄清,这是你第一次求我。”她仰头叹了一口气,觉着自己昨晚的贪恋和悔恨分外讽刺,俯身盯着顾玄清的眼睛,笑意盈盈地问道:“我在你眼里,是不是特别蠢?一次又一次的,被你用同样的手法骗?”

  “殿下……”

  “来,给我讲讲,昨天晚上你心里是怎么嘲笑我的?”

  顾玄清不知如何回话,只能深蹙着眉缓缓摇头,随着她的一颦一笑,顾玄清仿佛感觉蛊虫又在啃食着他的心口,他强迫自己盯着她的表情,一分一寸地反复描摹。

  忍着!顾玄清,这是你该受的。

  “你知道吗?我昨天晚上给你解了蛊。可惜,没来得及告诉你。”李云贞仿佛恶作剧得逞一般愉悦。

  怎么就不能拖延两天呢?你拖延两天,我说不定就告诉你了,多可惜啊,害你还得回来……

  李云贞玩味地抚上顾玄清的唇下痣,等着看他的追悔莫及。

  “暗探和送亲的那只军队全数回了大宣,西蜀境内,玄清已孤立无援。”顾玄清抿了抿唇,微微摇了摇头,“我不会走,也走不了。殿下要杀要剐,我都无异议。”

  “呵,呵呵呵……”李云贞低头大笑出声,肩头随着笑声不断耸动。待到她抬头的时候,眼角泛着微微的光。顾玄清看着她慢慢收敛了笑意,又回到了惯常相处时讥诮的模样。

  “如今你的话,本宫还能信几分?”

  顾玄清将头抬得更高了一些,让她可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的眼神:“玄清不是在求情,您也不必信。殿下要做什么,做就是了。”

  李云贞闭目将头迅速的转向了另一个方向,避过了这次对视。我要做的事情,你大概,真的要恨我了……

  调整好了心态,她再次摆出有趣的表情:“这么大义凛然啊,看来,你是真不清楚我苗疆的手段。”

  银质的匕首被李云贞掷于顾玄清身前。

  她右手拇指指尖在中指指腹一划,一颗鲜红的宛如朱砂痣的血珠迅速地聚集了起来,缓缓曲起的中指点在腕间手链的银色铃铛上。

  一只蛊虫从铃铛里滚落出来,这只蛊虫和顾玄清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那是一只金色的蜂,比血珠略小一圈,长着细小的绒毛,滚圆可爱。

  “只一下,你就再也不会骗我,不会背叛我了。”

  李云贞将躺着蛊虫的手置于两人之间,顾玄清依旧贪恋地盯着她的眼眸,并未低头去看。

  “只一下,从今以后,我生你生,我死你死,一举一动皆可被操控,随侍左右,须臾不可擅离。”

  本命蛊种下,你便再也反抗不了我了,你的意志,甚至你身体的控制权都会属于我,多好,你再也不会离开我。 

  可是,玄清,你会恨我吧。

  从来没有熬鹰,你只是杀了天空的霸主。

  “顾玄清,你敢不敢?”

  阻止我吧,说你不要,说你不要……

  苗刀的寒光一闪而过,顾玄清腕间早已愈合的伤口再次被划开,他脑海中闪过曾预想的结局,反复品着那句“随侍左右,须臾不可擅离”,一时竟分不清到底算不算惩处。

  雪狼王叩拜于神殿,依旧是清冷高傲的圣山之主。

  “若如此能让殿下放心,玄清自无不可。”

  李云贞直视着顾玄清的眸子,两人在对方深如秋水的眼神中仿佛都看到了沉溺的自己。

  “玄清……”

  “阿贞……”

  “即使你再恨我……”

  “即使你再恨我……”

  “此生我们也要纠缠不清了……”

  ——————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其实很多执念,早已如愿以偿。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其实很多执念,早已如愿以偿。

  

作者有话说:

  好的,目前就到这里了,后面就是

日久见人心了,哪个日都行。碎碎念链接放评论区了,一些文章的补充,欢迎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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